天湘小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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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（第1页）

雨下得像天漏了，密集的雨点砸在便利店巨大的玻璃窗上，发出永无止境的、令人心烦意乱的噼啪声。窗外的世界被扭曲成一片模糊流动的光斑，红的、绿的、白的霓虹和车灯，融化在雨水里，淌得到处都是。偶尔有车减速，轮胎碾过积水，发出“哗——”一声闷响，又迅速消失在雨幕深处，留下更深的寂静。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冷的、混合着速食面调料包和关东煮汤底的、廉价而真实的气味。

陈默——或者说，曾经名为“默”的、司掌天地间风云流转、呼吸吐纳的神祇——正靠在收银台后面那把有点掉皮的转椅上，眼皮半耷拉着，视线落在自已摊开的手掌上。

指甲缝很干净，指关节因为长时间暴露在空调冷气里有些发干。皮肤下面是淡青色的血管，规律地搏动。一具凡人的躯l，健康，年轻，却沉重、滞涩，像套着一层不合身的、湿透的厚棉衣。他几乎记不起上一次清晰感受到“风”从指间流过、“云”在意识中舒展是什么时侯了。那些曾经如臂使指的力量，如通退潮的海水，一点点从他这具日益“实在”的躯l里漏走，只剩下一点模糊的知觉，比如现在，他知道窗外雨势正在转小，风从东南来，带着远处城市边缘工业区的微尘。但这知觉微弱得像隔着三层毛玻璃听声音，与他全盛时期心念一动便可卷动万里层云、呼吸间能令四季错位的权柄相比，渺小得近乎可怜。

他拿起手边冷掉的塑料杯，抿了一口里面的速溶咖啡。甜得发腻，带着一股焦糊的香精味，滑过喉咙，留下黏糊糊的不适感。这就是他现在的“供奉”。他无声地扯了扯嘴角，一个算不信仰，是神明的食粮，也是枷锁。当最后一个在暴风雨中向“风伯”祈求平安的老渔民去世，当最后一座祭祀“云君”的荒祠在推土机下化为瓦砾，当天气预报软件取代了所有对天象的揣测与敬畏，属于“默”的锚点，便一个接一个，崩断了。神格在消散，神职在湮灭，他像一艘失去所有缆绳的旧船，从那个浩瀚而抽象的“位置”上滑落，不断下坠，最终，“噗通”一声，砸进这具他必须学着去经营的、名为“陈默”的肉身里，砸进这间二十四小时灯火通明、充斥着工业食品气味的便利店。

为了不彻底“饿死”，或者说，为了维系这具肉身最基本的存在——毕竟，神也是会“饿”的，以一种更接近本质消亡的方式——他需要钱，需要食物，需要屋檐。所以，他在这里，深城某个无名街区拐角的“好邻”便利店，值大夜班。时薪十八块五，管一顿难吃的员工餐。上笑的表情。

电子门铃发出千篇一律、毫无感情的“叮咚”声。

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的男人低着头快步走进来，带进一股潮湿的冷风和淡淡的烟味。他径直走到最里面的冷藏柜，拿了两罐最便宜的啤酒